哪怕只是一丝风

哪怕只是一丝风

——记一次特殊的读书感悟课    上班的路上，经过清华大学礼堂——这座九十多年的象征性标志的前门上挂着一条醒目横幅——“欢迎全国各地的学生来清华就读”。原来，清华大学对提前考核通过的学生进行考前“预热”。家长聚集在门前，从着装上可以看出他们来自各不相同的环境。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溢满着望子成龙的心情，满脸写着任劳任怨的痕迹。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农民夫妇：男的裤脚还挽着，女的鞋子沾满了泥巴，两人蹲在马路旁，四只眼睛紧紧盯着礼堂的标语——那眼神啊，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中国的父亲排第几》中真实的故事，在刘德华的个人演唱会上，一个女孩冲上舞台给刘德华献花并说，为了见到他，连住在医院的父亲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那眼神啊，不由得让我从几天前听的一节读书课中产生了这样的疑问：这些天之骄子能理解他们父母的苦心吗？在他们心中，父母的位置排第几？   让我把思绪回转到几天前的一次特殊的听课中。   4月15日，我到深圳清华实验学校讲课、评课。这期间，承蒙中央教科所南山附属学校校长邀请，笔者参加了该校“学校课程建设与管理”研讨会。   “春之声”是该校大单元综合课程的研究课，也是整个研讨会的一个乐章。一上午共有17节并开的观摩课，我听了4节课，最后一节是初中二年级的读书感悟课——因我的女儿正好也读初二。   学生事先作了如下准备：阅读校本教材《踏歌春行》中第七编“春风化细雨，春泥护幼花”中《纯棉的母亲》、《父亲的歌》、《培养一名科学家》等7篇文章，再加上新添的《母亲的羽衣》等网上下载文章——它们都表现了父母、师长对子女、晚辈的爱。   读书课的形式很特别，座位全部打乱，大家围坐在一起，老师在中间。被邀请的部分家长也坐其中。   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看着这些和我女儿一样可爱的孩子们，一种特殊的感觉涌上心头。突然，一个大个子的男生来到我面前。他丝毫没有一点拘谨的意思：“嘿，这位家长，麻烦你到我们中间就坐，参加我们的讨论好吗？”说着，手已经搭上我的肩膀了——于是我乖乖跟着他来到了他们的队伍中。没等坐下他们已经在嘻笑中夸奖那个男孩的本事了——课还没有开始，他们问我是谁的家长，我只好实话实说，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他们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其中的一位说，我们家长没来，你就代表我们家长，一会儿你可要好好表现啊……交流中，感觉到这些孩子很大方，同时，也感觉到他们的早熟。   上课了。教师要求学生在阅读后选出自己喜欢或者有疑惑的地方发表见解。   最先站起来发言的是个短发披肩，一脸洋味的女孩。只见她很放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着的姿势呈稍息状，一边讲一边打着手势说道：“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为了考大学，考研究生，弄好了是个博士生。等到我们那个时候都是博士生了，就没有什么稀罕的了。”   又有一个男孩站起来说：“哼，我的父母就知道问我在班级排第几名，让我好好学习，从来不问我别的问题。说心里话，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的苦恼，我的心情他们根本不懂，所以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他们真应该读读《培养一名科学家》，看看人家的爸爸怎么对待自己的儿子的。”这孩子的脸上写着对自己父母的强烈不满。   这时，有位男家长站起来说：“你这样责备父母是不对的，难道他们这样要求你就不对吗？难道你不读书没有文化，将来去扫大街吗？”   看来，这节读书汇报会成了对父母的批判会。当然，也有一个女孩在强调——要理解父母的苦心，他们让我们读书，是他们那辈子没有真正的读书，没有我们这么好的条件……接着，还没有成家的女教师很有感触地讲到母亲对自己的挂念。另一位女教师也讲述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夭折的痛苦以及对现在孩子的珍爱。   老师趁机引导孩子要体会父母的苦心，于是请一位南山区教研室的领导谈谈看法。他的发言大致如下：新的课程改革的目的就是要循序渐进改革考试，几年以后的高考形式会改变的。到那时，考的就是能力，有了能力就有了好的工作，至于有博士文凭没有能力也是无用的，读书就是让你们获得更多的能力而不是成为做题的机器。如果这样，就是你们将来当清洁工扫地那也能扫出水平来……   孩子们鼓掌了。掌声刚落，又听到了几种声音：有一个女孩站起来谈到母亲不如父亲疼爱自己，理由是母亲管教太严，从不给零花钱，可是父亲却偷偷地给自己……又有一个女孩谈到，如果说母亲是《纯棉的母亲》中百分之百的如纯棉的爱，似乎有些“过分”，她们爱的纯度和温度太高，会把自己烤化的……   有趣的是一个女孩站起来对坐在身边的母亲说：“有一篇文章说自己心中的母亲就像仙女一样美丽可爱，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啊？”全场哈哈大笑，母亲站了起来笑了，她承认自己不是仙女，但听了孩子们的发言，想今后努力成为孩子心中的仙女，并现场朗读了书中的两个片断。   课堂讨论就这样进行着，老师似乎也想扭转局面，引导学生从正面发言，可是这些孩子就是不听，他们还在发表自己看法，自由渲泄。邀请我的那个男孩一个劲地举手，后来干脆站起来手指着天空边说边比划着：“父母生我们就是要我们今后养他们的老，他们对我们好就是让我们以后对他们也好……”我有些沉不住气了，正想发言，只见一位母亲站了起来，含着热泪大声说：“谁的父母会这样？我们绝对不是你这样想的！我们养你们，你们不给我们添麻烦就足够了，你们以为我们指望你们养老？不是！你这孩子……”   我不能忍受一个母亲为了儿女而流泪，母亲流泪了，一定是做儿女的出问题了。但我理解孩子今天真实的表达，他们需要引导，哪怕微薄的力量。因此，凭着经常演讲的经历，我发言道：“我是一名小学教师，也是你们这么大孩子的母亲。我女儿在清华附中读初二。今天听到你们发言，深感你们作为沿海开放城市学生所具备的开放、自由、平等的特点。我要和大家交流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同学们，读书就是要让自己的气质高贵起来；读书就是让自己有文化而不是内心苍白得暗淡无光；读书就是让我们男的像男的，女的像女的。”听到这，孩子有了笑声。   “你们老师刚才说到高希均曾倡导的‘新读书主义’，即使自己再忙也要读书，收入再少也要买书，住处再挤也要藏书，交情再浅也要送书——这话说得多好啊。同学们，由衷地热爱读书是超越于功利性的。我们爱李商隐并不指望靠他的诗换钱糊口；我们爱康德，也并不是巴望康德哲学能帮助我们炒股致富；阿基米德在浴盆里把一个长期苦思冥想的浮力问题一下子解决了，狂喜中他赤身跑到大街上叫喊。这种狂热的根源就在于对求知与探索真理纯粹的迷恋。一个真正爱书的人能在文字中体会到难言的满足、幸福和充实。我们的生命是短暂的，不可能直接经历那么多事情，可是书能弥补这个遗憾——对于情感细腻、感受丰富、思想深刻、珍视生命的人来说，只活一生是不够的，我们要在那些优秀的书中再活一次，再活十次，再活百次千次——这样的人生才是生动的，多彩的，值得一生回味的。这样的活着才是有意义的！”   我激情的演讲，又一次获得了掌声。   接着，我以罗曼·罗兰的“从来没有人读书，只有人在书中发现自己，联想自己”为过渡，谈到第二点——即他们在读第七组文章时，所谈到的怎样对待父母的问题。   我告诉他们：“如林清玄所说，读书的目的就是使我们比今天比昨天更有智慧，今天比昨天更慈悲，今天比昨天更懂得爱，今天比昨天更懂得宽容，今天比昨天更懂得生活的美好——因此，你们的意见我接受，时代在发展，你们在成长，父母也应该成长。由于每位父母的生活环境不同，接受的教育不同，脾气性格不同，爱的方式自然就不同，而且有些父母的做法确实应该改进。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没有理由不尊重他们。我们要尽力理解他们。你们看，刚才有的同学说话的语气，站着的姿势，面部的表情让我这个做妈妈的很难过。因为那里面透着深刻的蔑视，我想，如果我的女儿也这样，我会流泪的。   “我知道你们需要的东西很多，当然，你们缺乏的不是物质方面的，更多的是在精神方面。父母的给予也许不够，为了生存与发展、为了家人和朋友，他们也和你们一样进行着人生的赶考拼搏。就拿我来说，我的工作很累，有时候真的顾不了女儿太多，但是，我知道你们爱听周杰伦，你们爱听‘西域男孩’，你们爱读郭敬明等少年的读物。俗话说，人生多歧路，你们该怎样走好自己的路，恐怕离不开父母的参考和指点——尽管你们有些学生觉得自己知识比父母多。但是有知识不等于有品行，有教养，有正确的价值观啊！   “孩子们，人活着不容易。父母很累，你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但是，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要好好活着。因此，多一分理解，多一分尊重，多一分责任——而这不仅仅是对自己的父母。你们说是吗？”   孩子们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下课了，他们的张狂似乎收敛了一些。当我要找那个邀请我的男孩准备和他细聊时，他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   但愿，我的发言能产生启发他们感悟的效果：和风入心——哪怕只是一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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